影片《归来》公映首日排片占比接近3.2成，全国放映有望超过3万多场。作为张艺谋回归创作初心的作品，电影以作家严歌苓的《陆犯焉识》作为故事基础，讲述了“文革”结束后，右派知识分子陆焉识“归家”的故事，全片主打亲情、爱情元素，通过对大时代下的一个家庭境遇完成导演对历史的回顾和反思。尽管张艺谋在多个场合表示自己在创作心态上的回归，但影片上映后，观众对于《归来》的反馈仍然出现较大的反差，知名影评人周黎明对于《归来》给予了较高的评价，他在微博中写道：那个拍《红高粱》、《菊豆》、《大红灯笼高高挂》、《活着》的张艺谋，他“归来”了!但比以前更加平静，不再借助浓烈的色彩，拒绝煽情，把大时代的悲剧沉淀在小人物的眉宇间。巩俐、陈道明贡献了各自演艺生涯最感人的表演。这是真正的陈酿，度数不是最高，但会流遍全身，进入灵魂深处，久久挥之不去。

　　更有不少观众被《归来》中感人的细节煽情到哭，“我身边就坐着一个女孩，电影开始不久，她就一直哭。哭得我莫名其妙。”一位姓孙的观众告诉记者。

　　也有人对张艺谋这部跟此前风格反差较大的影片印象不深，一位叫“有肉吃“的网友写道：如果删除《归来》中的“文革”时代元素，《归来》便可以简化为一个老人二十年未见老伴，(归来后)发现老伴患病认不得人了，老人三番四次努力，老伴不见好转，结果终此一生的故事。“年代背景，完全可以虚化掉，就是一个当代戏，这片子的框架也是毫发无损。”

　　“在《归来》的故事中，这里没有两个人的相濡以沫，只有一个人的天荒地老。一个人因为爱得疼痛而失忆，另一个人一生默默地守在她身边。这故事完全可以缩进一条微信，或者《知音》上的一篇短文。干吗非要不厌其烦地在电影中讲述两个小时?”而另一个网友却用“归来无史，只讲爱情”来表现对《归来》的失望。J166

　　专访

　　“陈道明特像我爷爷,巩俐就一个字‘绝’”

　　昨天张艺谋新片《归来》全国上映，电影的原著小说《陆犯焉识》也由作家出版社趁热再版。新版的《陆犯焉识》新增了8页精选的电影《归来》剧照做插页，由巩俐和陈道明在电影中的经典海报作为新版的封面。昨天，原著者严歌苓在接受采访时说自己“看剧本的时候就流泪了”，还大赞巩俐和陈道明的演技，称“巩俐演完以后，彻底颠覆了我小说里写的那个样子，用一个字来说就是‘绝’。”

　　与《金陵十三钗》不同，这次严歌苓并没有担任自己小说改编电影的编剧，而张艺谋的《归来》并没有改编自整部小说，而是取材于小说的后几十页故事。对此严歌苓称自己“看到银幕上呈现的并不是特别吃惊，毕竟是有思想准备的，我知道张导从最开始就想要怎么改。”她也理解张艺谋的做法，承认小说和电影的表达方式有所不同，“这个小说里有一些不好表现的，比如对监狱的表现，可能会有一些困难。”

严歌苓给《归来》打出了99分的高分，远远超过了《金陵十三钗》等电影。严歌苓称电影的改编是一种成功。“我看剧本的时候就流泪了，现在的年轻

人我不知道他们的感受，但是我觉得这个故事已经打破了年龄和时代的界限，张导用了一种人类可以流通的情感呈现方式。”严歌苓说，“好多电影有地域性，离开了母语的观众群就显得不可翻译，但是《归来》找到了一种可以流通的语言。从小说到电影是一种很大的成功。”

　　对于主演陈道明和巩俐，严歌苓对二人的表演评价不同，陈道明是“特别像”，而巩俐是惊喜。严歌苓眼中陈道明特别像自己的爷爷：“我一听说他演，就觉得特别像，他有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知识分子的气质，可以不费劲地就找到那个感觉。陈道明从气质上本身就不用演，他已经很接近我的祖父。”

　　而对于巩俐的表演，严歌苓称巩俐原本并不接近她小说中女主人公冯婉喻的形象：“冯婉喻是一个跟巩俐气质完全不同的人。冯婉喻是一个水乡女子，一个娇小的单薄的女人，我在小说里面描写是很白皙，有半透明的感觉，非常瘦，但巩俐是一个北方女子，丰满的那种。”严歌苓看完电影后推翻了自己的想象，称“巩俐演完以后我完全折服了，彻底颠覆了我小说里写的那个样子，整个表演让我深深相信她就是冯婉喻，演得非常非常好，用一个来说就是‘绝’。”

　　对于不少人被感动的“失忆”的细节，严歌苓说自己小说相比爱情主题，最想表达的是主人公对于自由的追求。“这是我写这部小说的初衷，主人公的原型是我的祖父。我对爷爷的记忆是碎片式的，所以需要用我的想象虚构出来这个祖父。他一生最缺乏的就是自由。”严歌苓说，“冯婉喻这个人一辈子最缺的也是自由，她失忆以后，要自由，她连衣服给她的不自由，她都不要，用这个东西来反抗一切。”

　　严歌苓曾说《陆犯焉识》是她投入精力最多的一部小说，也是她重要的转型之作。这个大部头小说的创作经历了诸多波折，为写这部小说，两三年间严歌苓多次往返于主人公盛年时流连的花花之地华盛顿、上海和其后半生作为右派被禁锢的流放地西北大荒漠体察生活。这也是严歌苓第一次用电脑写作，最后还将写成的四十多万字精简成了最终的三十多万字。

　　严歌苓说写完《陆犯焉识》自己要“歇几年”：“我是大作品插着小作品写，因为写这样一部书很累，所以从体力上来讲，觉得要歇几年才能再写一部这种篇幅巨大的作品。”据出版方透露，《陆犯焉识》自2011年出版以来已销售10万册。严歌苓同时透露自己最近正在写一个关于体操和中国体育题材的故事，“这种小长篇不耗时。”

　　本报记者 陈梦溪

　　快评

　　《归来》是一代人

　　自己对自己的和解

　　张艺谋的新作《归来》依然延续了以往他比较擅长的改编方式，就是节取了小说中最能触动自己心灵的片段，然后改编成电影。在采访中，张艺谋透露，自己当初之所以改编《陆犯焉识》的小说，最先想到的镜头就是现在电影的结尾部分。“是这个镜头让我有了拍成电影的冲动。”

　　有关“文革”记忆的电影以往有不少，张艺谋自己拍摄的《活着》是其中的佼佼者，不过，这部当年在戛纳载誉归来的影片至今都没有在国内上映，殊为可惜。

　　《归来》并没有像《活着》那样大肆渲染那个时代背景下普通人的悲喜剧。导演选择一个很小的角度，希望通过对于片中陈道明饰演的陆焉识在“文革”平反后回家发现妻子得了失忆症开始，用丈夫费尽心思希望能够唤起妻子的记忆，来达到“一滴水见太阳”的效果。

值得赞美的是，影片并没有纠缠在那个时代背景下展开

，很多观众都有一个印象，就是影片看到后面，会突然发现，这个故事已经跟“文革”这个时代背景越来越远，对于电影中的一家人来说，对于时代的控诉和反思色彩已经淡去，而对于因为“文革”而造成的一家人情感上裂缝的弥补，已经成为了影片的重点。

　　如果我们对比张艺谋、陈凯歌50后这一代的导演会发现，这些人在“文革”中都或多或少在时代情绪的狂热下跟自己的父亲“划清界限”过，比如陈凯歌，就在《少年凯歌》中承认自己当年的鲁莽举动，而张艺谋也在接受凤凰网的专访时，承认自己当年跟父亲“划清界限”。

　　知道这一点，对于理解《归来》非常有帮助。我们会发现，片中的父亲陆焉识几乎是一个完美的父亲：当女儿因为想跳《红色娘子军》芭蕾舞中的“吴清华”而“出卖”父亲时，父亲从来都没有怪过自己的女儿。其中有一场戏，女儿丹丹说出了自己的秘密，而父亲只是笑着跟她说，“我知道(是你出卖了我)。”

　　对于张艺谋、陈凯歌这一代人来说，这一定是他们人生当中的一道无法弥补的伤疤，陈凯歌在《少年凯歌》中的忏悔，相信也说出了很多在“文革”中毅然跟父亲“划清界限”的人的心声。这些人现在都快60岁了，“五十知天命”，他们的孩子也快要成年。相信在他们的内心深处，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像当年的自己一样，跟自己“划清界限”的。

　　从这一点看，《归来》将重点放在丈夫和女儿希望唤醒妻子的记忆上是很有创意的。那个特殊的时代已经过去，而生活还得继续。

　　不过，记忆真的能够抹平吗?《归来》否定了这一点，妻子冯婉喻在影片中并没有恢复记忆，她依然每天去车站迎接自己的丈夫，而早已回来的丈夫，此刻就站在她的身边。

　　《归来》一定是张艺谋近十年来最想拍摄的作品，因为这是他亲身经历过的事情，现在，他们这一代人的父亲很多都已经去世，即便这些人现在有了忏悔之意，相信也没有机会了。

　　《归来》其实更像是这代人自己对自己的“和解”，是现在已经进入老年，历经世事沧桑的“自己”跟当年年少轻狂、意气用事的“自己”的和解。他试图在提醒现在的年轻人：千万别干我们当年的傻事。我们不妨这样解释，当“文革”结束时，这些人很快就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他们想跟自己的父亲道歉，但囿于自尊，他们不好说出口，于是他们将更多的反思放到了对于时代因素的追问上，就像《活着》;但当他们的子女开始长大，而自己的人生阅历进一步开阔了之后，他们发现，自己的父亲已经离开了人世，即便想忏悔，已经没有了机会。但这种情感上的伤疤必须去除，这时候，他们所能做的，就是自己跟自己和解。

　　片中完美宽容的父亲，最初叛逆最终理解父亲并回归家庭的女儿，都说明了两代人之间的和解。但妻子的失忆症最终并没有治好的事实，也提醒着这块时代造成的伤疤终归是伤疤，光靠和解，是无法光洁如初的。你可以忽视它，但它无法被抚平。